【林小庄】云石-上海篇 23. （修订）
林小庄总是想起一身浴血的武田师兄，想起他最后的演讲，想起他对自己的斥责。虽然从满洲回来后，武田师兄再也没有试图发展过自己，连一个字的暗示都没有，但是仍然作为一位师兄对自己关怀备至。林小庄知道，武田师兄的那番斥责并不是谴责，而是保护。
很多人都知道他们关系好，想要撇清是不可能的，反倒会此地无银三百两。武田短短几句话，听上去就成了武田因为林小庄中国人的身份想要发展他，而他却因所谓的“善良、懦弱、不敢沾血”而拒绝。这样不但合理，还给林小庄披上了一层保护色。
林小庄不愿意相信武田师兄出卖了同学，他不相信一个在忍受酷刑的同时还要发表那样的演讲，还要保护别人的人，会出卖自己的同学。可是，他什么都不能为武田师兄做，不能救他，不能为他平反，甚至不能帮他收尸。
林小庄被这种无力感折磨着，一腔的怨气和怒气不知能往哪里发泄。心绪不平之下，又抄坏了几张纸。林小庄还是每天继续抄100来字的《西游记》，他允许自己在抄书的时间里，尽情地回忆和想念李念卿，以此作为紧张的书院生活中一扇透气的天窗，也作为一种让自己静心的方法。
抄完了今日份的《西游记》，林小庄有了思路：既然学校已经发了通告，而且相关人员都已经死了，那么武田师兄的案子就应该已经结案了。如果没有什么需要保密的信息，结案的档案应该送一份副本给书院。
要查阅这些档案并不难，林小庄很快发现了蹊跷之处：武田师兄是在书院被捕的，那么何来拷问一夜，才承认自己是书院学生的事？野成在这件事上说谎，是想要掩饰什么？档案中只说是被鲤鱼发现。鲤鱼显然是个代号，有什么必要为了保护这个代号而对书院说谎？除非鲤鱼就是书院里的人！
林小庄要找出鲤鱼，为武田师兄报仇！
不管武田师兄有没有出卖别人，至少，他是被鲤鱼出卖的。另外三位牺牲的同学，林小庄并不熟悉，也许王学文了解更多内情，但是他显然不会与林小庄交流这些情况。所以现在林小庄只能靠自己找出鲤鱼。
林小庄利用武田给自己披上的伪装，作出失魂落魄的样子，总是与同学表示对武田的思念和不舍，并暗示武田一直在试图发展自己。果然吸引来了一些人，明里暗里地打探武田都对林小庄说了些什么，发展到哪一步了，以及最重要的：林小庄还知不知道其他人的存在。
来打探的不一定都是特高课的密探，也可能是日/共，还需要想办法区分。林小庄把自己分别代入这两种身份，就发现密探关心的是答案，而日/共只关心他知道多少答案。于是他便向打探者表示，最近会有一次秘密聚会，武田本来想带他去，说要让他见一位特别的人，可是现在武田不在了，没人带他去了。日/共的人自然不会对这个莫须有的聚会有任何兴趣，而密探则正相反。
这个方法挺管用，林小庄很快缩小了范围。然而尽管试出了哪些人是密探，却无法确认害了武田的到底是谁，总不可能把他们全部都杀掉吧。
这边林小庄进入了死胡同，一筹莫展。那边王学文决定不能再让林小庄自己胡闹下去了。
“小庄，听说武田要带你参加秘密聚会？我怎么不知道？”
林小庄断然否认：“没有这回事，谁在造谣？”
“造谣？不是你自己和好几个人说的吗？”
“都传到您这里啦？这可真是以讹传讹了。”林小庄为难地挠挠头，“武田师兄是向我介绍了些朋友，说有空和他们聚一聚，但并不是什么秘密聚会啊。”
“那为什么偷偷摸摸的？”
“武田师兄刚出了事，我们怕引起误会惹麻烦，就想着别太引人注意。”
“我怎么不知道你们要聚会？”
“这就是我们学生之间的私下交往，本来知道的人也不多。您是教授，就更不会知道了，除非您也……”
林小庄拉长了声音想卖个关子，却被王学文打断：“除非什么？你们都不能随便出学校，书院里哪儿有能私下秘密聚会的地方？在书院里煽风点火，你就不怕惹出事来？不要仗着自己聪明就自作聪明。”
王学文这么一说，林小庄知道一定是有人把自己的回答告诉了王学文，越发确定了对他身份的猜测：“王先生，武田师兄是被人出卖的。您就不想弄明白是谁干的吗？”
“你知道是谁了？”
“我正在找。”
“找得怎么样了？”
“我想，您应该是武田师兄这边的人。”林小庄仍然对王学文消失的半个月耿耿于怀，不愿把别人的情况告诉王学文。
王学文倒也不急：“哦？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想法？”
林小庄合盘托出，王学文不置可否：“其他人呢？你有什么发现？”
林小庄没有说话，静静地看着王学文。
王学文笑笑，报出两串名字：“林小庄，聪明人不是只有你一个。你以为你是自己悄悄在查，但是就算你不说，你查出来的结果，也会被有心人知道，甚至利用。”
林小庄既意外，又有些尴尬，他还是沉默着，因为不知道该说什么。
“一个人的能力总是有限的，现在进行不下去了吧？”
“那您知道是谁出卖了武田师兄吗？”
“不知道，但是不一定还在书院里。”
“校外？不应该啊。您说‘不一定还在书院’？那就是曾经在书院？您有什么发现？”
“你以什么立场来问？我为什么要告诉你呢？”
“我……我加入你们！”
“以前你不愿意，现在为什么突然愿意了？就为了武田？”
“是，但也不完全是，武田师兄的事是最后一把推动力。”
“小庄，你有没有想过，无论对于哪一边，武田都是叛徒？武田被捕以后的遭遇你也见到了，你不怕吗？为了一个叛徒，值得吗？还有最重要的，并不是加入个什么组织了，就什么都能知道了，相反，会有更严格的纪律，更多的约束，更大的责任。能知道的事不会更多，但是能做的事更少了。”
“武田师兄真的是叛徒吗？”
“小庄，你慢慢考虑，这不是一件草率的事。”
王学文的提醒很及时，林小庄心里的确还有很多结：他不认同当初武田对自己的“考验”，更不认同王学文那两周的消失，同时，虽然林小庄并不太愿意承认，但他的确还没有足够的勇气去承受武田被捕后遭遇的一切——对于痛的滋味，他实在是比一般人的体会要深刻得多。
“王先生，如果在这件事上有什么我可以出力的地方，请尽管吩咐；如果你们查出了什么，也希望您能告诉我，我希望有机会亲手为武田师兄报仇，就算不行，也至少希望能知道事情的真相。我不相信武田师兄是他们说的那样。”
王学文拍拍林小庄的肩膀：“小庄啊，武田有你这样的朋友，九泉之下也会很安慰的。事情的真相现在还不知道，但是你要知道，不要轻信任何人和任何事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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